又一青年学者猝逝,折射中国顶尖高校的残酷重压

作者
Sofia Delgado-Cheng
12 分钟阅读

卓越的代价:中国学术体系又失一位英才

中国,南京—— 东思嘉博士(33岁)在纸面上拥有所有一位青年学者梦寐以求的一切:南京大学的显赫职位、《科学进展》(Science Advances)期刊上的论文,以及来自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的科研经费。然而,今年,这位曾以优异成绩毕业的杰出地球化学家,却成为中国学术体系残酷竞争下的又一位牺牲者。

她的离世引发了全国性的讨论,关于一个日益将青年学者视为“科研耗材”而非活生生的人的高等教育系统——在这个系统中,对指标和头衔的无情追求正在全国顶尖学府吞噬着生命。

这起悲剧也揭示了中国学术生态系统内部更深层的结构性裂痕,身负海外求学背景的归国学者们正面临着异常残酷的现实,这与国家雄心勃勃的科学目标形成了鲜明对比。

Dr. Dong (nju.edu.cn)
Dr. Dong (nju.edu.cn)

当优秀不再是通行证

东思嘉博士的学术轨迹,曾是中国科技复兴梦想的缩影。从南京大学地球化学专业以优异成绩毕业后,她前往南加州大学攻读博士学位,随后在加州理工学院从事博士后研究。她在海洋碳封存和矿物界面反应方面的研究工作,使她站在了气候科学的前沿。

2023年,当她作为助理教授返回南京大学时,她带来了中国亟需的国际经验和前沿专业知识。她的研究成果包括在顶尖期刊上以第一作者发表的论文,以及牵头多项国家级科研项目——这些资历在大多数西方机构足以获得终身教职。

然而,在中国高度内卷的学术环境中,这些成就仅仅是一场高风险生存游戏的入场券。

可消耗的一代

中国的大学普遍推行内部人士称之为“非升即走”的政策,对青年教师设立了3到6年的考核期限,要求他们在规定时间内获得长聘职位。数字触目惊心:在一些顶尖学府,超过65%的新入职教职员工在首次合同到期后被淘汰。

一位学术评论员指出:“在今天的体制下,青年学者面临三种命运:癌症、猝死,或者崩溃。你越是拼命,就离它们越近。”这句话捕捉了弥漫在中国研究型大学中的那种生存焦虑。

这种压力体现在不切实际的绩效指标上:要求同时具备高影响力出版物、国家级科研项目、繁重的教学任务和科研团队领导力。年轻学者变成了制造论文和申请项目的机器,他们作为人的价值被屈从于机构的指标。

这种工业化生产知识的方式,反映了中国快速推进科学发展的宏观战略,但其带来的人力成本在全国大学校园中日益凸显。

“海归”的困境

在海外接受教育的学者——在中国被称为“海归”——回国后面临着独特的脆弱性。东博士的经历正是这种现象的典型:这些在支持性西方学术环境中茁壮成长的杰出研究人员,却遭遇了截然不同的竞争和等级文化。

一位学术观察家指出:“回国时没有一个顶尖头衔,就像在玩俄罗斯轮盘赌。”他指的是在中国大学中决定职业生存的那些享有盛誉的“帽子”类人才称号。

这些头衔——包括如“海优”(海外优秀青年科学基金)、“优青”(国家优秀青年科学基金)和“长江”(长江学者奖励计划)等项目——是获取资源、工作保障和学术声誉的守门人。“帽子”人才的年薪可超过100万元人民币,此外还有住房补贴和大量科研经费。

如果没有这些称号,即使是像东博士这样成就斐然的学者,也面临着被边缘化、科研经费获取受限以及在试用期后随时可能被迫离职的风险。

荣誉的博弈

对这些享有盛誉的头衔的追求,不仅仅关乎学术卓越,更需要高超的政治手腕。成功往往取决于强大导师的鼎力支持、战略性的人脉拓展,以及与评审委员会的复杂斡旋。这个过程对擅长体制内政治的人的奖励,丝毫不亚于对科学创新的奖励。

一位教职员工感慨道:“有帽子,科研如沐春风;没帽子,如履薄冰。”这句话概括了当代中国学术生活的两极化特点。

这种制度制造了反常的激励机制,使得投入到争取资历上的精力往往超过了实际科研的时间。年轻学者必须在产出世界级科学成果的同时,熟练掌握决定其职业生存的错综复杂的社会动态。

隐形的心理健康危机

在令人印象深刻的论文发表清单和科研项目组合背后,是一代承受着前所未有心理压力的学者。许多青年学者是中国应试教育文化的产物,在这种文化中,自我价值与持续的成就密不可分。

支持这一群体的心理健康基础设施仍然严重不足。校园心理咨询服务有限且常不被信任,而在将情感挣扎等同于软弱的文化中,寻求心理咨询本身就带有污名。

一位学术观察家指出:“纸面上,他们是赢家;实际上,许多人正在默默地身心俱疲。”为了在竞争中取胜而付出的长时间工作侵蚀了社会联系,使得学者们在最需要支持的时候反而越来越孤立。

朋友们回忆,东博士在南加州大学和加州理工学院期间,善良、开朗、才华横溢。然而,回到南京后,她逐渐退出社交媒体,看起来也越来越孤立——这种模式与中国大学中其他悲剧性案例如出一辙。

不可能的等式

或许最具破坏性的是对青年学者提出的矛盾要求。大学既要求他们进行国际水准的基础研究,又要求他们为国家重点领域提供即时的商业化成果。正如一位学者所说:“他们要求我们在三年内既追求科学梦想,又要交付工业应用成果。这根本不可能。”

这种双重任务带来了令人崩溃的认知失调,对于像东博士这样研究海洋碳封存,其工作介于基础科学和环境应用之间的研究人员来说尤其如此。该系统既要求对长期发现保持耐心,又要求对短期成果保持紧迫性——这是一个内在矛盾的框架。

市场启示:人力资本投资

揭示中国学术体系危机的事件,对评估中国长期创新能力的投资者而言,具有重要意义。尽管中国持续扩大博士生招生规模并增加科研基础设施投资,但这种人力资本发展策略的可持续性似乎日益受到质疑。

生物技术、材料科学和气候技术等依赖高端科研人才的领域,可能会面临人才瓶颈,因为学术生态系统难以留住顶尖人才。对于拥有国际经验和人脉的海归学者而言,人才流失的风险尤其严峻。

投资者应考虑那些拥有强大人才保留计划和替代性研究合作模式的公司,这些公司不完全依赖大学内部创新。能够为高素质研究人员提供更可持续职业发展路径的机构,可能会在中国不断变化的创新格局中获得竞争优势。

这些结构性挑战也预示着心理健康服务、替代性职业发展平台和国际合作框架领域的潜在机遇,它们可能有助于解决中国科研生态系统中的系统性低效问题。

然而,中国过去快速的科学进步并不保证未来的成果,投资者应就投资于依赖中国研究机构可持续人力资本发展的行业,咨询财务顾问的意见。


东思嘉博士的离世,不仅仅是一场个人悲剧——它预示着一个系统正濒临崩溃的边缘,在这个系统中,对科学卓越的追求已经与人的可持续发展脱节。除非中国的学术机构认识到,他们最大的财富不是冰冷的指标,而是鲜活的头脑,否则,类似的悲剧性损失似乎将不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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