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的大胆尝试：一个建立在加班文化上的国家掀起4.5天工作制革命
在首尔光化门区的摩天大楼中，一场悄然的变革正在酝酿。随着夏日的热浪席卷这座城市，韩国雇佣劳动部公布了该国现代史上可能最具雄心的工作场所改革：一项旨在从根本上重塑韩国企业文化的4.5天工作制，而在此文化中，马拉松式的办公室工时长期以来一直被视为一种荣誉的标志。
从18小时工作日到周五自由：韩国的劳动演变
这项于2025年6月正式提交给国家规划和咨询委员会的公告，标志着这个经济奇迹几乎是完全建立在工人血汗之上的国家，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在20世纪70年代朴正熙的威权政权下，18小时工作日司空见惯，国家控制的工会更多是为资本而非工人保护服务。
一位研究韩国工作文化数十年的资深劳动研究员指出：“这种残酷的劳动历史的阴影依然笼罩着。当一名22岁的裁缝手持《劳动标准法》自焚以抗议剥削时，这成为了整整一代人牺牲的象征。”
相比之下，韩国政府现在提出的目标似乎微不足道：到2030年，将韩国严苛的年均工作时长从1859小时减少到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的平均水平1717小时以下。然而，在一个“过劳”依然根植于企业基因的国家，所需的文化转变是巨大的。
表格：韩国4.5天工作制提案的根本原因
| 根本原因 | 解释 |
|---|---|
| 过长的工作时间 | 韩国的年工作时间远超OECD平均水平，导致身心俱疲和生活质量低下。 |
| 公众需求 | 劳动者强烈支持缩短工作周和改善工作生活平衡。 |
| 政治/选举压力 | 核心竞选承诺，是近期选举中争取选民支持的关键议题。 |
| 人口危机 | 低生育率和人口萎缩与严苛的工作文化和工作-家庭冲突有关。 |
| 全球/经济趋势 | 渴望现代化，追随全球趋势，并利用技术提高生产力。 |
| 劳动法改革 | 改革过时制度，保护工人免受无偿加班和过劳之苦。 |
| 试点项目成功 | 公司和地区试点项目取得积极成果，证明了可行性和益处。 |
打破52小时上限：韩国工作时间的新计算方式
这项改革的核心是将法定每周工作时间从40小时减少到36小时，同时将允许的加班时间从12小时缩减到8小时。这将有效地将每周最长工作时间从52小时降至48小时——这仍然远高于许多西方国家，但在韩国背景下具有革命性意义。
更重要的是，伴随工时削减而来的结构性改革包括：
- 逐步取消长期掩盖无偿加班的“综合工资制度”
- 保障下班后“断开工作联系”的权利
- 允许灵活工时请求
- 逐步提高退休年龄
政府计划通过补贴和支持措施来激励转型，而非立即强制实行，特别是针对构成韩国供应链支柱的中小型企业。
“美丽的混乱”还是有意义的改变？怀疑者的声音
韩国强大的商业界对此迅速做出了尖锐的回应。五大主要商业游说团体斥责该计划“脱离现实”，声称在全球经济逆风加剧之际，这恐将损害竞争力。
一家制造业协会的代表表示：“现在不是进行实验的时候。这个提案听起来理论上很吸引人，但对于利润微薄、依赖出口的企业来说，这无异于要求它们脚踝绑着铅块去跑马拉松。”
这种批评与先前劳动改革期间提出的担忧不谋而合。21世纪初，当韩国实行五天工作制时，漏洞允许每周工作时间长达68小时，使得这项改变对许多工人来说在很大程度上只是表面文章。
办公室之外：数字工作者与“躺平”
除了董事会会议室和政策制定部门，这项提案在网上引发了激烈辩论，揭示了不同代际对工作本身态度的分歧。
许多年轻的韩国人对该国竞争极其激烈的就业环境感到失望，已经开始接受传统职业道路之外的选择。有些人选择“躺平”运动——宁愿选择非全职工作或自由职业，也不愿进入公司等级制度。对他们来说，工作周的辩论似乎有些过时。
韩国一个科技论坛上的一条热门评论指出：“实际劳动时间下降，只是因为年轻人完全放弃了传统就业。他们正在用脚投票。”
另一些人则认为，如果——这是一个重要的“如果”——改革伴随着有效的执法，那么它有潜力。一位处于职业中期的上班族在一次在线讨论中评论道：“我们以前听过这些承诺。如果没有对最长工时的真正限制，以及对违反规定的公司施加实际惩罚，这只不过是又一条新闻头条。”
自动化加速：投资启示
对于关注韩国劳动演变的投资者来说，这项改革不仅仅意味着生活质量的改善——它代表着一次被迫的生产力清算。
经济分析师预计，假设约一半的损失工时通过自动化和人工智能的应用得到弥补，那么2026-2030年复合年增长率（CAGR）中的GDP增长将略微下降约0.25个百分点。
市场影响将产生明显的赢家和输家：
工厂和仓库自动化领域将显著受益，韩国已经是世界第三大机器人安装国。斗山机器人（Doosan Robotics）和彩虹机器人（Rainbow Robotics）等公司可能会看到加速增长，因为企业会投资于替代劳动力的技术。
同样，随着企业寻求提高生产力，云基础设施和人工智能提供商可能会获得顺风。SK和AWS（亚马逊网络服务）大规模的数据中心建设（7万亿韩元）表明，大型企业已经转向技术驱动的效率提升。
相反，劳动力成本占比高且利润微薄的出口型中小企业面临巨大压力，尤其是在汽车零部件和造船供应链中。由于本地化要求，这些企业无法迅速将生产外包，可能难以应对利润空间受挤压的局面。
愿景与现实之间：实施的挑战
这项改革的成功取决于立法进展，特别是预计于2025年末通过的《缩短实际工作法案》。然而，韩国劳动改革的历史表明，实施过程可能会面临重大障碍。
韩国央行预测其通胀影响微乎其微——两年内核心消费者物价指数（CPI）上涨约1个百分点——但商业游说团体警告称，单位劳动力成本可能增加6-8%，特别是对于缺乏自动化能力的小型企业。
除了经济层面，这项改革也代表着对国家认同的根本性质疑，因为对于韩国这样一个自快速工业化以来，职业道德就与爱国主义划等号的国家来说，这是一个深刻的问题。
少即是多：生产力悖论
当韩国应对这一转型时，投资者和政策制定者将密切关注关键指标：工资结算调查、机器人进口统计和加班费申报情况，这些都将预示着改革是取得进展还是遭遇阻碍。
4.5天工作制既不是纯粹的政治作秀，也不是成功的保证。相反，它代表着一场经过计算的冒险，即通过减少工作时间，韩国人最终可能生产更多——将经济从依靠汗水驱动转向由创新驱动。
对于一个面临全球劳动力萎缩最快、且同时面临来自更廉价和更先进经济体激烈竞争的国家来说，其利害关系再高不过了。问题在于，一个在18小时工作日的熔炉中锻造的文化，能否为未来——即工作质量重于工作时长——重塑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