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兰豪掷 3.2 亿美元重塑欧洲电池供应链
波兰广阔的工业版图即将迎来一次颠覆性的变化，因为 Ascend Elements 公司获得了波兰有史以来最大的政府补贴之一——高达 3.2 亿美元（约合人民币 23 亿多元，12.2 亿波兰兹罗提），用于建设一座先进的正极前驱体材料（pCAM）工厂。波兰经济发展和技术部昨日宣布的这一项目，不仅仅是一项工业投资，更是一个具有深远战略意义的地缘政治举措，将影响欧洲的能源转型和电池供应链自主权。
波兰政府一位出席签字仪式的资深官员表示：“这关乎在关键行业重建工业主权。” Ascend Elements 首席执行官 Linh Austin 与波兰国务秘书 Michał Jaros 在仪式上签署了最终协议。
该协议的核心是利用欧盟的“临时危机和转型框架”政策工具——这项政策正是为了应对美国的《通胀削减法案》补贴以及中国在电池材料领域的强势地位而明确设计的。时机至关重要，因为预计今年材料供应将进入短缺状态，可能导致全球市场价格剧烈波动。
摆脱中国在供应链中的主导地位
波兰承诺的巨大投资规模反映了欧洲争取电池材料独立性的高风险性。多年来，欧洲汽车制造商和电池生产商一直对亚洲供应商感到不安的依赖，特别是对控制电池供应链中关键环节高达 80% 的中国公司。
一位了解该交易的行业战略师解释道：“我们正在目睹的是电池材料版图的蓄意重塑，旨在摆脱中国的统治地位。这不仅仅是产业政策，更是能源安全和地缘政治定位与经济发展方案的结合。”
该工厂将专门生产从回收锂离子电池中提取的镍、锰和钴 pCAM，采用循环经济模式，既解决了资源限制问题，也应对了环境担忧。
一位欧洲知名电池技术研究所的研究员指出：“其意义远不止这座单一工厂。波兰正在将自己定位，从仅仅是‘电池超级工厂的后台’（指生产环节）转变为欧洲绿色转型中的关键材料强国。”
竞争格局中的技术优势
Ascend Elements 通过其专有的 Hydro-to-Cathode® 工艺为合作带来了显著的技术优势。实验室数据显示，与传统生产方法相比，该技术生产的材料可减少 49% 的二氧化碳排放和 26% 的颗粒物。一旦欧盟的碳边境调节机制全面实施，这有望为每吨材料节省 400-450 欧元。
该公司的做法在关键矿物领域创造了一个巧妙的套利机会。通过从回收电池的“黑粉”中提取镍、锰和钴，而不是依赖原生采矿作业，Ascend Elements 有效地规避了预计到 2026 年出现的供应短缺，同时减少了对中国控制的上游资源的依赖。
一位追踪电池回收领域的材料科学专家解释说：“只有三家西方企业成功实现了大规模的端到端湿法冶金处理商业化。Ascend 在结晶条件和杂质控制方面的专利可能使其拥有 3-5 年的定价权，尤其是在高镍电池化学体系等级方面。”
这种技术护城河代表着关键的知识产权，随着电池材料规格要求越来越高、环保法规日益严格，这种知识产权变得越来越难以复制。
波兰的战略考量
Ascend Elements 将其在欧洲的第一座工厂选址波兰绝非偶然。该国已经拥有欧洲最大的电池单元制造厂——LG Energy Solution 在弗罗茨瓦夫的大型综合体，并且能源价格比邻国德国低约 20%，这对于能源密集型材料加工来说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优势。
波兰投资和贸易局的 Paweł Pudłowski 指出：“波兰现有与德国和捷克共和国汽车制造中心的深度物流联系带来了天然的效率。这项投资加强了我们的电池供应链，促进了区域发展、技术创新以及与当地大学的合作。”
波兰政府预计，通过电池价值链的扩张，这项投资将贡献约 2% 的 GDP，同时创造约 1,200 个直接就业岗位。预计与 AGH-UST 和西里西亚大学等技术大学的深入合作将加速波兰在电池材料专业知识方面的发展。
在一个更具推测性但合理的设想中，政府消息人士称，波兰可能会利用额外的欧盟资金将绿色氢气生产纳入该设施运营，潜在地使 pCAM 工厂在 2030 年前实现净零排放——此举将进一步提升其竞争地位。
财务策略和市场定位
对于 Ascend Elements 而言，波兰的拨款提供了一个及时有效的替代途径，此前由于资本支出增加和美国电动汽车需求增长不及预期，该公司暂停了其肯塔基州“Apex 1”工厂的建设。过去一年，该公司已经筹集了大量资金——2024 年 2 月筹集了 1.62 亿美元，2023 年 9 月筹集了 5.42 亿美元，总计 7.04 亿美元——但这项非稀释性波兰拨款显著降低了其欧洲扩张战略的风险。
一位专注于电池供应链投资的金融分析师观察道：“这为管理层提供了一条成本更低、有补贴支持的营收途径，同时保留了其潜在 IPO 或 SPAC 退出（上市或通过特殊目的收购公司退出）的跨大西洋叙事。这种结构基本上提供了显著的下行保护，如果 Ascend 在欧洲循环电池经济中占据核心地位，还可能带来数十亿美元的上行潜力。”
尽管近期市场波动，经济基本面依然强劲。虽然彭博新能源财经（BloombergNEF）已下调全球电动汽车销售增长预测，但仍预计 2024-2027 年复合年增长率（CAGR）将达到 21%，这将推动欧洲电池需求在此期间从 217 千兆瓦时（GWh）增长到约 430 千兆瓦时。
欧洲汽车制造商的“减压阀”
对于正在努力满足日益严格的可持续性要求的欧洲汽车制造商而言，Ascend 在波兰的设施代表着一个战略性的供应稳定器。欧盟电池法规强制要求最低回收材料含量，并规定到 2027 年实施数字电池护照，这实际上迫使汽车制造商在今年内敲定循环供应合同。
包括大众汽车、Stellantis 和雷诺集团在内的汽车制造商将获得一个可靠的回收 pCAM 来源，该来源有望满足其本十年中期需求的 10-15%，这是对冲中国材料供应限制的关键手段。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欧洲主要汽车制造商供应链高管表示松了一口气：“监管合规只是问题的一部分。北京收紧对石墨的出口许可——以及威胁将限制扩大到 NMC 前驱体——引发了对供应安全的合理担忧，这使得区域内采购即使价格更高也变得越来越有吸引力。”
行业分析师推测，Stellantis 可能会效仿其 2023 年的电池回收合资模式，最终在该波兰业务中持有股权，尽管目前尚未公开确认此类讨论。
风险展望和未来情景
尽管其前景看好，但仍存在重大的执行风险。Ascend Elements 尚未按预算建成任何一座生产设施，肯塔基州的延误表明了扩大新型材料加工技术规模所面临的挑战。波兰工厂的任何许可或建设延误都可能将投资回报期推迟到 2030 年之后。
市场周期性构成了另一个重大风险。国际能源署指出，2023 年电池金属价格暴跌了 30-75%，第二次供应过剩将削弱回收材料的经济优势。监管不确定性加剧了这些担忧，因为未来潜在的欧美关税缓和可能削弱支撑商业论证的“本地溢价”定价策略。
财务模型显示，到 2030 年，Ascend 波兰项目的三个主要情景是：
- “金发姑娘”情景（45% 概率）：2027 年按时启动，年产 6.5 万吨 pCAM，利润率 650 欧元/吨，产生 4.2 亿欧元 EBITDA，隐含估值 34 亿欧元。
- 基准延迟情景（35% 概率）：时间线延长 18 个月，利润率降至 450 欧元/吨，产生 2.1 亿欧元 EBITDA，估值 17 亿欧元。
- 最差情景（20% 概率）：电动汽车市场停滞，材料供应过剩，中国企业价格竞争，EBITDA 限制在 5000 万欧元或更低，估值低于 4 亿欧元。
重塑竞争格局
波兰对 Ascend Elements 的 pCAM 投资给 BASF 和 Umicore 等现有的欧洲正极活性材料生产商带来了巨大压力。这些老牌企业在高镍产品线上可能面临价格竞争，并更有动力去授权回收技术或与回收专家组建合资企业。
一位电池材料顾问表示：“竞争反应将具有指示意义。BASF 可能加快转向磷酸铁锂（LFP）化学体系，潜在地放弃部分欧洲 NMC 产能。与此同时，宁德时代（CATL）等中国供应商可能失去部分欧洲市场份额，并可能通过激进的定价策略甚至法律挑战来应对这些补贴。”
一个更具颠覆性的潜在发展是，中国供应商可能在塞尔维亚或北马其顿等国建立回收业务，以规避关税，同时维持进入欧洲市场的机会——这种情况将加剧 Ascend 波兰业务的竞争压力。
电池材料主权的长期博弈
波兰为 Ascend Elements 提供的创纪录补贴不仅仅是又一个工厂的宣布，它标志着欧洲在关键矿物安全和循环经济实施方面方法上的根本性转变。通过将先进的回收技术与积极的国家支持相结合，该项目旨在将波兰从一个制造地点转变为欧洲工业韧性战略中的一个关键节点。
一位欧盟政策专家观察道：“这笔交易将难以复制的回收知识产权与积极的欧盟国家援助相结合，以一种悄无声息但根本性的方式改变了电池供应链格局。如果执行达到预期，Ascend 有望获得两位数的现金利润率，同时在 2030 年前成为欧洲大部分电动汽车生产事实上的绿色 pCAM 供应商。”
对于关注电池材料领域的专业投资者而言，波兰与 Ascend 的合作代表着一位投资组合经理所说的“一个非对称性押注，下行风险有限，但潜在的上行空间巨大，高达数十亿美元”。他们建议，审慎的做法是现在就获得重要股权，同时密切关注建设里程碑和可能加速或阻碍该设施成功的欧盟政策进展。
随着欧洲争相确保其清洁能源转型，波兰对 Ascend Elements 的这项标志性投资可能成为欧洲在电池时代追求工业主权的关键时刻——这是一场战略博弈，可能在未来几十年重塑材料供应链和竞争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