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茨艰难上位：德国新总理重塑欧洲经济格局
柏林——周二，当即将领导欧洲最大经济体的弗里德里希·默茨看着计票员宣布他离成为总理所需的多数票还差六票时，德国联邦议院（Bundestag）富丽堂皇的议事厅陷入了震惊的寂静。本应是一场礼仪性的加冕，却变成了一出政治戏剧，给金融市场和欧洲各国首都带来了震动。
在随后匆忙安排的第二轮投票中，默茨获得了325票，轻松超过了316票的门槛。他明显松了一口气，简洁地接受了选举结果：“感谢您的信任。我接受选举。”
战后德国历史上前所未有的首轮总理候选人被否决，这不仅仅是政治上的戏剧性事件。它为了解默茨令人意外的政治复出以及他现在领导的激进经济转向提供了一个窗口——这个转向以大规模财政刺激与战略性再武装相结合的方式进行，可能会从根本上重塑欧洲的金融和安全格局。
政治回归遭遇议会反叛
对于69岁的默茨来说，通往总理府的道路被一位前同事称为“现代德国政治中最不可能的第三幕胜利”。仅仅七年前，这位曾担任贝莱德德国监事会成员的企业律师还被广泛认为是政治上的过气人物，他的政治生涯在与安格拉·默克尔的长期较量后似乎已结束。
这场如今已成为德国政治传说的竞争，被默克尔在其2024年回忆录中精辟地总结：“从一开始就有一个问题。我们俩都想当老大。”
2025年2月的大选让默茨的基督教民主联盟（CDU）以28.5%的选票重新执政，似乎明确回答了谁将成为“老大”的问题。而周二的议会戏剧却显示并非如此。
莱布尼茨汉诺威大学的政治学家菲利普·科克尔说：“不记名投票为‘算旧账’提供了完美的掩护。至少有18名默茨所属联盟的议员显然在第一轮投票中投了他的反对票，这暴露了可能在他雄心勃勃的议程开始之前就对其构成威胁的裂痕。”
市场对不确定性反应迅速。在首轮投票失败后，德国DAX指数立即下跌1.9%，随后有所回升，到下午晚些时候收盘下跌0.5%。
DAX指数对默茨总理投票的反应（2025年5月6日）
| 日期 | 事件 | DAX指数反应 |
|---|---|---|
| 2025年5月5日 | 市场预期默茨将被任命 | DAX指数上涨超过1% |
| 2025年5月6日 | 默茨首轮总理投票失败 | DAX指数下跌约1–1.8% |
| 2025年5月6日 | 不确定性中的盘中交易 | DAX指数下跌1.1%；国债收益率下跌 |
| 2025年5月6日 | 更广泛的市场影响 | 欧洲股市也下跌 |
富达国际资本市场策略师卡斯滕·罗姆黑尔德指出：“市场最讨厌不确定性。今天的投票突然给德国资产增加了一个昨天还不存在的政治风险溢价。”
从财政鹰派到赤字支出者：万亿欧元豪赌
对默茨的议会反叛部分源于他在财政政策上的戏剧性逆转。默茨长期以来以预算鹰派著称，拥护德国的宪法债务上限，但他现在却做出了惊人的转变，推动通过宪法修正案，将大部分支出排除在德国严格的“债务刹车”之外。
德国的“Schuldenbremse”，或称“债务刹车”，是一项旨在限制政府新增债务的宪法规定。这一机制反映了保守的财政方法，常被“财政鹰派”拥护，目的是通过限制借款来确保稳健的公共财政。
“默茨经济学”的核心是一项庞大的万亿欧元支出计划，其中包括一项为期12年、总额5000亿欧元的基建基金，以及专门用于气候和经济转型领域的1000亿欧元。
默茨万亿欧元投资计划——重点领域
| 类别 | 概要 |
|---|---|
| 总计划 | 10多年内投入1万亿欧元，重点用于国防和基础设施。 |
| 基础设施 | 5000亿欧元用于交通、能源、数字化、医疗保健和教育。 |
| 气候 | 通过气候和转型基金投入1000亿欧元用于绿色项目。 |
| 国防 | 国防支出超过GDP的1%部分不受债务上限限制；包括对乌克兰援助。 |
| 经济改革 | 减税、放松管制和以增长为重点的措施。 |
| 资金分配 | 4000亿欧元联邦政府出资，1000亿欧元州政府出资（一些消息来源称国家/地区项目为3000亿/1000亿欧元）。 |
| 数字化 | 设立新的数字部；基建计划中包含大量数字化资金。 |
| 研发 | 目标是到2030年公共和私人研发支出占GDP的3.5%。 |
ING德国首席经济学家卡斯滕·布热斯基评论说：“这次失败的投票清楚地表明，并非基民盟党内所有人都赞同这一财政逆转。默茨党内的财政保守派看到他们的旗手拥抱如此规模的赤字支出，正经历认知失调。”
这次财政扩张代表了自两德统一以来，德国对传统经济正统观念的最大背离。对投资者而言，这意味着德国债券发行量可能在未来十年每年增加800亿至1000亿欧元——这是这一代人经历的第一次严重的供给冲击。
这一深刻的转变已经导致德国国债收益率曲线变得自2013年以来最陡峭，自3月份宣布财政计划以来，10年期国债收益率已上升了60个基点。一些分析师预测，如果没有欧洲央行的干预，到2026年收益率可能达到3.75%。
您知道吗？德国在2025年初宣布了一项具有历史意义的5000亿欧元基础设施基金，并大幅放宽了国防支出的债务刹车，这引发了10年期德国国债收益率自1990年代以来最大的周涨幅，收益率跃升超过40个基点，接近2.9%。这一80年来最大的财政转变预计将显著增加德国的债券发行量——今年可能增加300亿欧元，到2028年累计增加1450亿欧元——从而结构性地推高收益率，可能接近3%，因为市场定价中包含了更多的政府借款和欧洲央行更少的购债。尽管如此，德国的信用状况依然强劲，债务占GDP比重仍低于G7平均水平，并且财政刺激被视为有利于增长，支持欧元区经济前景并影响全球债券市场。
一家欧洲主要银行的资深债券交易员表示：“我们正在见证的，正是‘黑零’时代的终结。”他指的是德国的“黑零”（Schwarze Null）平衡预算政策。“现在的问题是，默茨能否实现足够的增长来证明他正在承担的债务负担是合理的。”
您知道吗？德国的“Schwarze Null”（“黑零”）政策是承诺维持联邦预算平衡，不新增债务，旨在促进财政纪律和减少国债。该政策于2014年正式采纳，成为德国保守经济立场的象征，尽管批评者认为它阻碍了基础设施和数字化等领域的公共投资。该政策在新冠疫情期间暂停，以允许紧急支出，这引发了关于其在不断变化的经济格局中未来的持续辩论。
从预算约束到军事强国
与财政扩张并行的是默茨承诺巩固德国意外成为欧洲主要国防力量的新角色。德国国防开支在2024年达到了778亿欧元，自冷战以来首次超过英国。
过去十年德英两国国防开支比较，显示德国近期已超过英国。
| 年份 | 国家 | 国防开支（10亿美元） | 国防开支（占GDP的百分比） |
|---|---|---|---|
| 2022 | 德国 | 55.76 | |
| 2022 | 英国 | 68.46 | |
| 2023 | 德国 | 1.8% (距离2%目标尚差170亿欧元) | |
| 223 | 英国 | 2.3% (超出2%目标70亿欧元) | |
| 2024 | 德国 | 88.5 (SIPRI) / 97.7 (NATO) | 1.9% (SIPRI) / 2.19% (SIPRI via news) / 达到2%目标 (NATO) |
| 2024 | 英国 | 81.8 (SIPRI) / 82.1 (NATO) | 2.3% (SIPRI & NATO) / 2.35% (SIPRI via news) |
| 2025 | 英国 | 计划598亿英镑 (按近期汇率约755亿美元) | 目标2.5% (时间待定) |
在柏林政府区的一栋不起眼的办公楼里，一项关于在联邦总理府内设立国家安全委员会的计划正在进行——其结构明确模仿美国和法国体系——该委员会将协调内部和外部安全政策。
一位要求匿名的国防部高级官员在谈论敏感计划时解释说：“默茨认为俄罗斯对乌克兰的战争是一个历史性的断裂点，需要对外交和安全政策进行全面修订。德国过去那种没有军事硬实力的经济接触方式已经终结。”
总理的三步安全战略包括：恢复德国在外交和安全政策中采取果断行动的能力，重建与全球伙伴的信任，以及明确战略重点。其中一个直接的重点是：向乌克兰提供30亿欧元的军事援助。
国防股今年以来市值已累计增加超过1000亿美元，分析师预计一旦柏林在2025年第三季度公布其全面的国家安全战略，可能还会出现“第二波”上涨。
有望从中受益的公司包括莱茵金属（Rheinmetall）、亨索尔特（Hensoldt）和空客防务（Airbus Defence），以及Helsing等专注于人工智能的国防初创企业。与此同时，民用航空航天公司可能面临人才流失和利润率下降的风险，因为国防重点将占据主导地位。
考验法德伙伴关系
尽管面临国内挑战，默茨似乎决心在欧洲舞台上发挥决定性作用。他上任后的首次国际访问是明天前往巴黎会见法国总统马克龙，这表明了他对法德关系的重视。
这次会面正值欧洲领导人应对不断变化的地缘政治现实之际，其中包括美国对北约承诺的不确定性，以及俄罗斯在欧洲东翼持续的侵略行为。
一家主要欧洲投资银行的高级分析师表示：“默茨明白，欧洲防务一体化既是安全需要，也可能成为影响市场的力量。关注巴黎会面后关于联合发行防务债券的表态。即使是这一倡议的暗示，也可能引发一波迷你安全资产上涨，并压缩边缘国家债券的息差。”
默茨已经强调了当前欧洲防务体系效率低下的问题，指出北约的欧洲成员国使用了178种不同的武器系统，而美国只有30种。
欧洲防务面临显著的互操作性挑战，尤其是在设备方面，这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其国防工业的碎片化。这种缺乏标准化的状况影响了协作努力，包括那些旨在在北约等框架内建立共同武器系统的努力。
新德国范式下的赢家与输家
投资策略师正在迅速调整他们对欧洲的展望，以考虑德国从欧元区紧缩政策的锚定国转变为潜在增长引擎的变化。
一家德国主要银行的首席经济学家说：“我们正在看到的德国经济，仅基础设施支出一项，就可能在2026年至2030年期间为名义GDP增长贡献20至30个基点。历史模式表明，私人资本支出通常会以1.2倍的乘数效应跟随德国公共投资。这不是挤出效应——而是吸引效应。”
在新政下，各行业的表现将大相径庭：
德国国内银行有望受益于更陡峭的收益率曲线和预期的贷款增长，科merzbank的净利息收入尤其受到关注。
建筑和材料公司将从前期的基础设施支出中获益，分析师更看好那些符合政府合同严格ESG要求的公司，如HOCHTIEF和海德堡水泥。
汽车和机械行业的出口冠军将面临欧元可能走强以及与美国贸易紧张关系升级的逆风，因为默茨很可能将面对特朗普政府的关税边缘政策。
欧元本身可能从德国财政驱动的增长溢价（相较于美元）中适度受益，这可能抵消利率分歧的影响，直到欧洲央行采取更紧缩的立场。
前方的道路：联盟的脆弱性和政治风险
尽管周二最终获得确认，但议会的否决暴露了默茨联盟的显著弱点。至少有18名来自他自己联盟的议员在首轮投票中投了反对票，这使得他的政府在实施其议程方面面临挑战——尤其是需要三分之二多数支持的宪法修改。
在二月大选中位居第二的德国选择党（Alternative for Germany）尽管被德国情报部门列为“右翼极端主义”组织，但在民意调查中持续上升。这一分类使得主流联盟组阁计算复杂化，同时也为六月的欧洲议会选举前的抗议选民注入了动力。
政治分析师勾勒了默茨总理任期的三种主要情景：
- 默茨有60%的可能性完成整个任期，财政计划有所稀释但大体保持完整。
- 联盟破裂后在2027年提前大选的可能性为25%，这可能引发避险情绪，导致德国国债收益率飙升50个基点。
- 欧盟推出大型防务债券一揽子计划的可能性为15%，这将催生一波欧元迷你安全资产上涨，并压缩边缘国家债券息差。
投资者的策略
对于希望在德国政治和经济转型中进行布局的投资者，分析师提出了几种战略方法：
对德国中型基础设施安装商相对于更广泛的DAX指数采取多头头寸，可以利用预期中5000亿欧元的资本支出激增。
两年期欧元-日元波动率提供了一个对冲默茨-特朗普贸易紧张关系的机会，这种关系可能导致2018年式的外汇市场动荡。
德国绿色氢能权证值得考虑，因为柏林的工业用电限价加上欧盟的国家援助调整，可能在2027年前加速电解槽的需求。
与另类资产类别指数挂钩的巨灾债券可能受益，因为气候基础设施激增增加了德国再保险公司的浮存资金，从而扩大供给并将收益率推高至投资级公司债之上。
新的欧洲现实正在显现
随着弗里德里希·默茨在经历动荡的确认过程后入主总理府，德国正处于从其财政保守的过去转向更加强劲、更注重增长的未来的转折点。
一位资深欧洲策略师指出：“默茨的跌宕起伏从根本上打破了德国财政严谨的神话。短期抛售可能会消退，但结构性转变——财政扩张、防务一体化、债务供给——才刚刚开始被市场定价。”
对于投资者而言，德国从财政约束到经济引擎的转型既带来了挑战，也带来了机遇。那些愿意驾驭内在波动性而非退避三舍的人，可能会发现欧元区曾经死气沉沉的中心已经变成了新的增长前沿——这对欧洲资产和全球市场都将产生深远影响。